《良知对抗暴力》(IV) -- 谁是胜利者
前面介绍了基督教中的暴君加尔文害死了浪漫的塞尔维特，现在我们介绍那一时期另一个基督教中的重量级神学家，圣徒卡斯特里奥。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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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反对的声音
加尔文害死了塞尔维特，起到了杀一儆百的作用。他在日内瓦的统治地位进一步加强，同时他的热心追随者都庆祝这一胜利。
然而这种庆祝的声音只局限在日内瓦中很小一个圈子里。大部分市民对这种惨绝人寰的死刑方式感到心有余悸。另外让加尔文心中不快之处在于塞尔维特之死像是一个勇敢的殉道士的英勇就义，而非一个恶贯满盈的的歹徒遭受上天的惩罚。但他还能要求怎么样呢？
除了日内瓦小范围的庆祝外，瑞士大部分地区对这一事件保持可耻的缄默，因为他们或许不赞成塞尔维特的神学观点，但绝大部分人并不认为他的神学观点足以成为处死他的理由，更何况还是以如此残酷的方法处死。然而他们从塞尔维特之死中更感受到加尔文的可怕，所以没有人敢公开挑战加尔文。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可称为基督教圣徒的卡斯特里奥。
在塞尔维特被处死后三个月，他发表了著名的《异端论》(De haereticis, an sint persequendi)，公开为塞尔维特打抱不平，并谴责加尔文的暴行。。。
（卡斯特里奥名言：杀人并不能维护真理，只是屠杀）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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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徒卡斯特里奥
在茨威格笔下，卡斯特里奥是个圣徒一般的人物，这个出身法国的神学家，传教士不仅学识渊博，造诣深厚，道德上无懈可击，同时还为人正直，处世宽厚，并且敢仗义执言的人。
他曾在日内瓦和加尔文一起供职，当时他担任日内瓦神学院的院长。
在神学素养上，卡斯特里奥完全可以和加尔文媲美，而个人品行更可以称得上是民众的楷模。他在日内瓦威望极高，但加尔文不喜欢他，因为他看不惯加尔文的独断专行，另外他和加尔文在某些神学观点上也有分歧。
加尔文主张预定论，就是一个人是否得救是上帝预先预定好的，所以个人不可能改变既定的命运，救恩只属于神拣选的人。但卡斯特里奥则坚持因信称义，认为救恩属于所有人。
加尔文和卡斯特里奥的神学观点分歧应该只限于神学讨论之中，然而卑鄙的加尔文却处心积虑地陷害卡斯特里奥。在有一次关于卡斯特里奥是否可以进入宗教纪律委员会的决议中，虽然其他人都因为卡斯特里奥的成就，威望应当毫无异议，但加尔文不仅出手阻挠，甚至非常阴险地批示，“为了保护这位德高望重之人的声誉，我们许多事情就不予以追究。。。”，用这种晦暗的手法让其他人猜想卡斯特里奥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卡斯特里奥对这种伎俩了然于胸，于是公开挑明加尔文批示的别有用心。最后他感觉在日内瓦已经无法再待下去，于是辞去神学院院长职务，带着家庭离开了日内瓦。
离开日内瓦的卡斯特里奥陷入贫困之中。他有一个很大的家庭需要他抚养，但因为他得罪了加尔文，没有一个教会机构敢聘用他，这让他有将近十年时间，在极度贫困中挣扎，不得不做许多低贱的工作来养家糊口。直到最后才在一个瑞士巴塞尔大学获得一个教职。
（卡斯特里奥翻译的拉丁文《创世纪》）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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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端论》
塞尔维特惨死之后，舆论界一片沉默，没有人敢站起来直接反对加尔文。只有卡斯特里奥，这个刚刚好不容易从贫困中解脱出来的人，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挑战拥有一个庞大国家机器为后盾的加尔文。他的这场战斗被后人比喻为苍蝇挑战大象的战斗。
卡斯特里奥在他的著作《异端论》中引用基督教早期最重要的神学家诸如奥古斯丁，约翰一世（君士坦丁堡大主教），哲罗姆等关于支持思想自由的言论。他说到，当塞尔维特用笔和思想论战时，反对者只能用笔和思想来迎战，他甚至引用加尔文自己的言论。早期加尔文为反对天主教的镇压曾经写道，用武力压迫被驱除教会的人，并剥夺他们作为人的基本权力是非基督的。
这部书本来可以引发轩然大波的，但是没有。因为加尔文的耳目遍布欧洲各地，这本书没有发行就流产了。加尔文发现十多年前被赶出日内瓦的卡斯特里奥居然还敢出来挑衅，于是开始展开新一轮对卡斯特里奥的迫害。巴塞尔大学迫于加尔文的压力，剥夺了卡斯特里奥公开发表言论和出版书籍的自由。
（卡斯特里奥书中谴责加尔文烧死塞尔维特）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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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尽杀绝的加尔文
被禁言的卡斯特里奥已经丧失还击的能力，但睚眦必报的加尔文并不因此就放过了他，于是开始大肆攻击卡斯特里奥。
他的学生用最恶毒的言语辱骂卡斯特里奥，攻击他翻译的法语《圣经》，最后甚至还指责他的私德，诬陷他偷木头。
加尔文过分地迫害激怒了巴塞尔大学校方。因为全校师生都知道卡斯特里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于是他们决定解除对卡斯特里奥公开演讲和出书的禁制，让卡斯特里奥可以为自己辩护。
原来指责卡斯特里奥偷木头完全是一种恶意诬陷。有一次发洪水，许多木头漂流在湍流的河道上，为了防止流淌的木头冲坏桥梁，卡斯特里奥响应市政府的号召，用大耙子把水中的木头捞上来。这是一件有生命危险的英勇行为，为此卡斯特里奥还获得市政府的奖励。
恢复言论自由的卡斯特里奥写了一本《驳加尔文书》来为自己辩护（然而这本书如同他的《异端论》一样，还没出版就被打压了）。其实生性宽厚的卡斯特里奥还是以基督徒的爱心包容加尔文和他的追随者，从不恶言相加，同时希望尽量达成和解。然而加尔文把他看成阻挠自己建立绝对权威的障碍，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他也一并送上火刑台。
终于，加尔文找到了一个机会。卡斯特里奥在巴塞尔期间曾经对许多基督教中被认为异端的人士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然而根据当时加尔文颁发的反异端法，对所有异端分子都不能施以任何帮助。其实这个法令完全违背基督教精神，因为《罗马书》中写道，你的仇敌若饿了，就给他吃。若渴了，就给他喝。而在加尔恐怖统治下，一个人被宣布为异端后，他所经过的地区的所有人都会收到警告，不允许接待，照顾这个被宣布异端的人。否则按照异端处置。
就在卡斯特里奥已经陷入死局，逮捕，酷刑，火刑都是眼看即将来临的悲惨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常年的贫困，辛劳，卡斯特里奥身体早已虚弱不堪，他突然患病去世了，享年48岁。
（卡斯特里奥死了，他的名字或许被忘记，但他推崇的宽容精神则不会）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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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尔文主义的后续
卡斯特里奥之死让争斗的双方都感谢上帝。卡斯特里奥感谢上帝让自己免除了屈辱和折磨，而加尔文一方则感谢上帝终于挪走了这最后的绊脚石。
之后加尔文主义不仅在瑞士盛行，并且传播到欧洲多个国家，其中贯彻加尔文主义，提倡严格纪律生活的典型国家就是荷兰。另外在加尔文主义指引下产生了”清教徒“，这里的”清“表示清楚天主教的意思。这一支基督徒也以极度压制人性自由，强调清规戒律的生活而著称。
后来大批清教徒移居美国，著名美国小说《红字》就是表现美国清教徒的虚伪和对人性的残酷压制。
然而事物的发展往往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卡斯特里奥的著作在他死后多年终于得到正式出版，他的宽容思想对后世产生深远的影响。以前最被清规戒律压制的地方反而成为最自由，最开放的地方。美国的《独立宣言》成为宣扬自由精神的经典，而荷兰也成为世界上最为开明的国家之一，大概只有荷兰才不把卖淫当作不道德的职业。当十六世纪犹太人在欧洲普遍受到逼迫的时代，荷兰收留了他们，也造就了近代西方哲学史上最重要的理性主义者之一斯宾诺莎。
所以良知对抗暴力，开始获胜的似乎是暴力，但从更长远的尺度看，良知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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